本命三国史向周公瑾

【三国/统瑜】缺心眼(六)

凌弋听:



“我还有多少时日?”


“将军……”


“我清楚自己的状况,你不必有所隐瞒。”


“多则一年,少则半载。”


“这样啊……”


“将军!”大夫跪了下来,“他日吴侯若是怪罪下来我实在担待不起啊!”


周瑜上前扶起他,“你毋须担忧,待那时我自会向主公言明,不会累及你的。”


“攻南郡时将军受的箭伤虽重,可若当时听我所言卸下一切军务悉心调理也不至于……纵是箭伤牵动了旧疾,我也还能周旋个三五载,如今实在是……也当怪我医术浅薄,若是华佗老先生尚在或许还能有办法。”


“你何必自责,这本是我自己的选择,当日的局面又岂容我放下一切去安心养伤……”


……


连日来那番对话在庞统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那天他本是有份公文想让周瑜看的,却不想在门外听到了这番话,到最后大夫出来时他急匆匆地离开也忘了公文的事。


然而庞统还是不能相信,周瑜怎么可能快死了呢?他知道周瑜的身体可能有些问题,但万万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这个不久前才败曹操于赤壁走曹仁于郢都的人竟然这么快就要离去了么,在这最得志最负风华的时候,庞统觉得有些可惜,如青檐雪欲化月将隐于云,如一切美好而又短暂事物的消逝,可惜而已,但又仅仅是可惜么。


或许还有几分连自己都理不清的情绪,这个相识不过数月的人已然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周瑜自是不肯缠绵病榻的人,自那日醒后他依旧劳于军务甚少歇息,言谈举止不露任何异常,庞统看在眼里却平生出几分烦躁。


“士元,你怎么了?我见这几日你都心不在焉的。”


周瑜放下手中案牍有些疑惑地询问,庞统这些时日话语渐少,状态也不大对,自是看得出来他心里装着事。


庞统抬头看他,“那日我在门外都听到了,知道明府……”


他不再说下去,周瑜却懂了他听到的是什么, 也不再否认。


“你……不想你竟是因为此事而愁闷。”


“明府面对生死当真如此坦然,无半分不甘么?”


“生死有命,诚不足惜。”


“我并不认为明府是信命的人。”


“我不信命,可我却深谙世事无常,岂能总如人意,但求尽心不悔而已,又有何可怨。”


“如果背负的太沉重,连生死都要独自承担,不与人言,值得吗?”


“若是甘之如饴,又岂能叫背负,从未违逆本心,自是值得。”


是了,周瑜本人都能释怀的东西他又何必自扰,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郁气终是散了。


只是那几分莫名的情绪却渐渐露出清晰的轮廓,原来除了可惜外,还有不舍啊……




又几个月后,孙小妹嫁了,说是嫁却并没弄什么大的排场,只一叶扁舟便送过去了,谁都明白这不过是一场政治联姻而已,没有人去考虑过那个偏爱戎装的女子的命运。


孙权曾遣人来让周瑜回吴,说是小妹走前想见见他,再者吕蒙曾说周瑜身体有恙,他也有些担心。


而这次,一向对孙权尊以君礼从不逾越的周瑜却并未受命,他甚至对着吴郡来的人摆出了少有的冷脸,“江东男儿尚在,却要牺牲一个女子去维系双方利益,我又有何颜面去见她。”


周瑜在小事上从来温润和气,可每临大事则是绝对的强硬,寸步不让,江东群臣深谙他之脾性,这样的人是骄傲的,莫说时势无需那么做便真是江东处于困境周瑜也不会同意这事。


来人见周瑜如此心里只暗暗叫苦,却也不敢再劝,只回吴原话说与了孙权。


庞统:“吴侯之前未应允明府之策,明府此时又这样做怕是不妥,抛去落人口舌不说,岂不让吴侯心生嫌隙?”


周瑜:“这两件事不能相提并论,主公不会如何的。”


扣留刘备之事孙权不允是情理之中,但嫁小妹这举措还是让他有些失望,不禁想起了当年曹操要求江东送质子,那时孙权也是有过犹疑的,亲曹或者联刘都不是周瑜所希望看到的,妥协多了会变成一种习惯,而习惯终有一天会让江东失去开疆拓土的锐气甘于偏安一隅。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江东,这样的江东也注定不会走的长远。


身后事他已无法去思量,而生前事他却还要搏一搏,西川啊……



秋去冬来,寒意渐生,南郡局势已经基本稳定下来,而周瑜也深感时日无多,知道不能再拖下去,欲回吴请得孙权授命。


离开南郡的前一晚他放下所有军务,颇有闲情地邀了庞统一起于庭中赏月饮酒。


不谈时事,只论风月,倒也畅快。


至最后,二人都有了些醉意。


庞统略带遗憾道:“可惜了有月有酒,却无可以助兴的。”


“这有何难。”周瑜语罢放下酒坛向庭中那棵古树走去,而后随手折断古树的一截枯枝,转身做了一个起剑的姿势。


呵,周郎舞剑,庞统不由得眯了眯眼。


彼时月上中天,繁星疏疏落落地点缀于夜幕。


但见清风拂过,周瑜衣袂翩跹,剑势起,初时缓而柔却毫无繁冗之感,执剑人亦眉目温润,招式间莫不轻灵秀逸,似一川烟雨落江南,山水写意。


倏尔长剑如芒,犹带霜雪凛冽之气,招式由缓入疾,烟雨陡逝,却闻旌旗猎猎黄沙纷扬,中有刀枪剑戟之声,听者如置身其里顿起万丈豪情,道好男儿自当金戈铁马名扬天下方不负此生此身。


须臾,耳畔战鼓声渐绝,西风起,刃如秋水生寒,一道银光破云开,枯黄漫天,飒飒落叶归根,葱葱郁郁不再,韶华转眼。


剑落,风定,庞统抚掌叫好,一截枯枝犹能舞出剑的气势,他不禁感叹:


周瑜本就是江东的一把利剑。


剑,纵是百兵之君子,却无人敢小觑其锋芒。


“我忘了,明府本不该饮酒的,也不当舞剑。”他拿过一旁的披风为周瑜披上。


这些事于他当前的身体是不好的。


周瑜扔下枯枝又拿过一小坛酒,笑说:“人生难得一场醉,又有什么该与不该。”


枷锁太沉重,总是会牵绊住前进的脚步的,刻意莫若随心。


周瑜是这么认为,而他这一生也是这样去做的。


庞统曾经想,周瑜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而这一刻他得到了答案。


这个人啊,他温和又孤傲,阔达又固执,是映着山的水,嵌了石的玉,而这些原本矛盾的点却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融合,他是江东的周郎,孙吴的周将军,南郡的郡守。


他也当是名扬千古的风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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